2 写生
十一月,巴黎的天气冷得见鬼。
王天风觉得自己胡子上都结了霜,他抬头看了看明楼,对方也没好到哪去,铁青着一张脸,反复揉搓着双手。
“回去查查你的情报来源。”明楼没好气道,“扑空两次了。”
王天风点点头。
“我到了。”明楼也不多说,转身就要上楼。
“喂!都到你家门口了,也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?”王天风不干了。
公寓里收拾得很干净,不像是两个大男人住的地方。
明楼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,捧着暖手,又倒了一杯递给王天风。
“咖啡呢?”王天风不依不饶。
“等阿诚回来让他给你煮。”明楼面不改色,“我不知道咖啡豆在哪儿。”
“你家仆人去哪儿了?”
“学油画。”明楼又补了一句,“他不是仆人。”
“他是不是仆人我不知道,你是活脱儿一个大少爷。”王天风嗤笑,“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。”
“不想待着就滚蛋。”明楼瞪眼。
阿诚回家看到有客人,也不吃惊,招呼道:“王先生来了。”
他走进客厅,背上的画板用尼龙布斜斜包着,配着格子的羊绒围巾,很有些街头艺术家的气质。
王天风打量了一眼:“这天气还去画画啊。”
阿诚把画板支在沙发旁,搓了搓冻得青白的手指,微笑道:“没办法,老师布置了写生。”
“画的什么?”明楼伸手拿过画板,扯开上面的尼龙布。
画上是塞纳河畔的风景,一座大桥贯通两岸。构图写实,色彩平淡,一幅简单的习作,谈不上好与不好。
明楼心中一动。
王天风也凑了过来,只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:“没劲,不是说巴黎的画家前卫,都用裸女当模特吗?”
阿诚谦逊地一笑:“那是画人体,我还没学到。”
明楼看了他一眼:“当个爱好不错,别耽误了功课。”
阿诚低头称是。
“我看你家这两个弟弟,都比你强。”王天风说。
明楼沉下脸来:“胡说八道,你什么时候见过另一个?”
“我看快了。”王天风适可而止,起身走人,“我走了。明天老地方见。”
好在第二天的天气暖和了起来。明楼和王天风再来到塞纳河边时,心情要比昨天好了许多。
“消息可靠吗?”明楼问。
“放心吧。”王天风说,“烟缸今天要在附近和人接头。”
两个人沿着河岸缓缓而行,嘴里说话,眼睛挨个排查着行人。
“哟,遇见熟人了。”王天风用眼睛一瞟,“那不是你家阿诚吗?”
明楼顺着看去,一家露天咖啡馆的门外,阿诚坐在一角,手里托着调色盘,正往画板上细细涂抹着。
王天风走了过去:“又来写生啊?”
阿诚连忙站起身来:“大哥,王先生。”
明楼点点头,示意他坐下:“你接着画,我和王先生随便走走。”
走得远了一些,王天风才开口道:“真是巧。”
明楼看了他一眼,正色道:“我们家的孩子干净得很。”
“我也没说的。”王天风翻了个白眼,“干正事。”
两人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,眼风如刀,蓄势待发。
明楼心里有事,忍不住往阿诚那边多看了几眼。
一下午的时间,阿诚除了走进咖啡店去点了一杯咖啡,只是心无旁骛地画画。
直到太阳落山,王天风才站起身来:“走吧,看起来人又跑了。”
明楼没说话,神色有点懊丧。
“明天的行动取消。”王天风恨恨道,“我回去好好排查一下,是谁走漏了消息。”
第三天一早,阿诚又背着画板去写生了。
明楼不慌不忙地吃完早餐,穿好大衣出了门,还很有闲情地拐到临街的花店去买了一支红玫瑰。
他缓步走到塞纳河边,咖啡店的一角,阿诚仍旧坐在那里画画。
明楼大步走上前去,沉声道:“烟缸呢?”
“大哥。”阿诚吓了一跳:“什么?”
明楼的声音有怒气:“带我去见她。”
阿诚一脸迷茫,似乎完全没听懂。
明楼把玫瑰花狠狠摔在了他脸上:“我就是眼镜蛇,拿着玫瑰花的接头人,带我去见你的上线。”
阿诚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,他垂下头去,低声说:“您随我来。”转身进了咖啡店。
“烟缸”已经在等了。
明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,眼底怒火中烧。
“烟缸”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,对他莞尔一笑:“还没有介绍,这位是我发展的下线,明诚。”
“他是我弟弟!”明楼几乎要怒吼起来。
“现在他是‘青瓷’了。”烟缸说。
明楼怒视着她,烟缸大大方方对上他的目光,毫无惧色。
“送他走。”明楼忽然开口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去哪?”
“回国也好,去俄罗斯也好,总之不能留在这儿了。”明楼说,“我能发现,王天风迟早也会发现。”
“大哥……”阿诚站在一边,有些手足无措。
“别叫我大哥。”明楼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一座米拉波桥画三天?在同一个角度?你是怎么学的?”
阿诚垂下头去,不敢去看明楼的目光。
“好。”烟缸道,“我答应你,送他走。”她站起身来,系上呢子大衣的腰带,身姿如柳:“何时接他回来?”
“该回来的时候,他自然会知道。”明楼凝视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,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,郑重道:“我等你学成归来。”